郭敬明老了，但总有观众还年轻。

文｜龙承菲

编辑｜赵普通

四年前，郭敬明在《演员请就位》担任导师，在表演理论上讲得头头是道，当时就有观众说他纸上谈兵，可能“纸上得来终觉浅”，四年后郭敬明拿出了《云之羽》。

这部剧确实有种能让观众年轻十岁的功效，刚播几集，《云之羽》就用《小时代5 封建时代》的“别称”上了热搜，梦回十年前放着“我们说好不分离”的电影院。

这是郭敬明时隔三年再度呈现给大众的作品，也是他执导的首部电视剧。爱奇艺站内热度突破了9000，剧集STAFF列表里，导演一栏上的“顾晓声”被普遍认为是他“郭小四”的化名，联合导演是他的多年爱将落落。

看过郭敬明小说和电影的观众，打开《云之羽》，一定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郭敬明式的氛围感，无论是精致的流量面孔、男色审美，还是人物之间用交错的关系堆砌出的故事，只是故事的背景，从物欲横流的上海换成了古代的山中世家。

这么多年过去，郭敬明没有变，他的观众也没有变。

浮华的审美

《云之羽》的男女主演张凌赫和虞书欣，在采访中都提到过，找上门来的导演郭敬明用一句话说服了他们：“我想在你20多岁最美的时候，留下你最美的样子。”

这句话打动了虞书欣和张凌赫，也煽动了为此来看《云之羽》的观众——剧播之前期待它的大量观众，都是出于对郭敬明“审美”的信任。开播前的氛围感路透，围绕着剧组演员的“郭敬明剧组减肥训练营”话题，都在不断给观众释放信号，即《云之羽》是一场视觉盛宴。

而拆解所谓的“郭氏美学”，大体是“高级感”和“男色盛宴”。

郭敬明追逐浮华。当年他在《鲁豫有约》回忆，初来上海读大学时，他无法像本地同学一样穿上最时髦的鞋子和衣服，还会被奢侈品店的店员羞辱。多年以后，《小时代》里列满了奢侈品牌的英文名，《最小说》和他的微博里漏出名利场的生活碎片，他给上海的住所换上爱马仕的窗帘和壁纸，并为此感到心情愉悦。

他也擅长描绘浮华。当年《小时代》的制片人安晓芬，就夸奖他“对摄影、打光、找角度都很在行”。作为时装片，《小时代》在国产影视剧中的服化水准非常突出，B站近期一个孟宴臣和顾里的CP剪辑播放破了百万，2014年前后的《小时代》和2023年的《我的人间烟火》，在造型服化的搭配上竟然没有多少时代的鸿沟。

同时，郭敬明非常注重人物面孔的华美。他的影视作品主演是清一色的帅哥美女，《爵迹》的主演里，吴某凡、范某冰和严屹宽，都是标准的高鼻深目“浓颜”长相，选角标准堪比电脑建模。

等到他拍了电视剧，他所重视的一切，都在《云之羽》里复现。

他眼里的“美”，是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云之羽》的服装造型指导黄薇，是前《VOGUE》创意总监，担任过《梦华录》《九州·海上牧云记》《长月烬明》的服装指导，也是当年《小时代》电影里被郭敬明请来的艺术顾问。他在《小时代》里屡次渲染女主角和闺蜜们费力挤进一件美丽却折磨的礼服裙，在《云之羽》里也为了上镜好看，演员们纷纷被要求减肥，甚至包括演了喜剧式角色的金靖。

宫紫商（金靖饰）

离开了都市背景，《云之羽》被设定在一个古代的武林世家，造型路线要力求“低调奢华”。拍摄期间虞书欣粉丝因为女主发饰太简单表达过不满，郭敬明回复得相当傲气：“让云为衫用横店公用租借的发饰？你认真的吗？配角我都不用租的，何况女一。”

但是，等到《云之羽》上线之后，郭敬明引以为傲的视觉，除了绵延不断的倭风争议以外，单论“美学”似乎也没能让舆论接受。

追求质感的《云之羽》没有启用古偶常见的磨皮滤镜，但阴暗的色调打光和演员瘦身之后的状态，让一些原有的瑕疵变得更为明显，虞书欣的脸型和头身比不够突出，而张凌赫的粉底色号过白，在剧中显得有些突兀。

近年里他的审美被吹捧得最高的时候，是他担任《少年之名》的选秀导师，给选手拍定妆照和主题曲MV。但爱豆面临的舞台灯光需要浓墨重彩的妆容，演员在剧中用过重的妆容就很容易显得不够自然——他在《演员请就位》翻拍的《妖猫传》片段，当时被放到网络上和原版对比引发群嘲，不过如今郭导在豆瓣还被评为“低低低低配版陈凯歌”，不知道算不算得偿所愿。

单薄的故事

《小时代》电影前两部上映后，中国文联在《2013中国艺术发展报告》中写道：“《小时代》重场面轻情节，在对浮华都市时尚元素所堆砌的场景空间过度渲染的同时，影片情节则显得矫情而单薄，暴露出缺乏叙事‘原型/原创’特质，叙事风格不统一，叙事类型化特质不鲜明等问题。”

郭敬明或许不太满意这类评价，在《小时代》进化到《云之羽》的过程中，观众能够很明显地看出他对于故事追求的进步。《云之羽》起码有统一的主线，而且试图让观众迅速理解人物关系、铺设悬念，并丢掉了大篇幅的旁白。

《云之羽》官方人物关系图

但观众依然能从《云之羽》的故事中窥见熟悉的影子：金靖的角色是类唐宛如的郭式喜剧角色，男二宫尚角和弟弟宫远徵感情深厚，能让观众嗑起骨科CP，甚至男主所在的家族都姓宫，这个姓氏在《小时代》里是权力和金钱顶端的象征，重要男配宫洺被广泛认为是郭敬明本人的理想具现化。

在“武侠谍战”的大背景下，《云之羽》确实想要铺陈一个足够残酷、在勾心斗角之间寻找真情的故事，剧情的走向也不能说不迅速，第二集就确认了除女主外另外两个无锋刺客的身份，第三集男主的父亲兄长就双双死亡，男主因为家族规矩继承执刃（家主）之位。

遗憾的是，背景和人物本身的不合理，让故事的残酷本来就存在漏洞，观众很难获得导演所期待的震撼感。

剧情的最初就在着力渲染宫家和无锋组织的对立，但女主和女二进入待选新娘行列、恰好被男主男二选中，本身就太过巧合轻松。男二宫尚角被塑造成心计武功都是这一代佼佼者的形象，却明明察觉到女二上官浅有问题，还是让她住进了自己的院中。

男主侍卫金繁不是简单的绿玉侍卫，女主的魉阶刺客评级有蹊跷，都太容易猜到。这种身份的反转是郭敬明过往的惯用手法，《幻城》里的星轨其实是反派的西方护法，《爵迹》里普通贵族少女神音其实是二度王爵使徒，都有这种身份揭露式的“反差”。

对男主的塑造直接造就了几方粉丝的争吵：在郭敬明以往的小说中，无论是《幻城》还是后期的《小时代》《爵迹》，主角都是心底纯善的成长型人设，有野心、有反差感的“疯批”人设都属于配角。

这次的男主宫子羽，从目前的剧情来看从小就没被列入家主的候选名单，不够工于心计、天性纯良还情有可原，但经历三域试炼的过程要比其他人轻松得多，有侍卫和女主帮衬、后山长老照拂——成长型主角也要让观众看出他的闪光点，否则很容易招致观众的反感，张凌赫粉丝就是因此不满于剧中删去了表达公子羽懂医术、过目不忘的片段，质疑剧组有意“捧配角”。

在叙事手段上，大量的插叙和特写镜头，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断了故事的节奏。前几集关于无锋的背景介绍里穿插了太多闪回，第二集第三个无锋刺客郑南衣暴露的时候，简单粗暴地插入了一段她和上线寒鸦柒的恋情回忆，导致故事的情节直接被砍断了。

导演在给粉丝的回复里提到，剧有大量的内心戏和暗中的眼神传递，所以他用了大量超近剧里的面部表情特写来捕捉微表情。但大量的特写和过重的情绪塑造，也导致了叙事上的喧宾夺主，成了大型的剧情MV——或许剪刀手会感到狂喜，那些被重点刻画的人物情绪特写，显然给二创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精明的商人

一个颇为吊诡的现象是，纵使相关争议颇多，叙事节奏和剧本也并不完善，《云之羽》的爱奇艺站内热度还是青云直上地破了9000，男二女二的CP“夜色尚浅”迅速登顶了剧集衍生超话排名，突破了“孟宴臣”长达一个月的统治。

这和多年前《小时代》的观影盛况不谋而合。纵使主流舆论一再申斥电影的价值观导向问题，仍然抵挡不住电影票房一路高歌猛进。《小时代》全系列的票房累计近20亿，十年之后还让观众念念不忘，“林萧你”再度成为了网络热梗。

数托邦工作室2013年的大数据报告显示，《小时代》观影人群平均年龄20.3岁，比《致青春》的22.5岁更为年轻。

毒眸往期文章也提到，尚未获得互联网空间话语权的学生党、当时尚未壮大的“粉丝”群体，成为了《小时代》隐秘的支持者，而多年以后《小时代》并不是翻红，而是当年喜欢《小时代》的观众终于敢发声了。（《《小时代》从“发烂发臭”到“真香”，发生了什么？》）

郭敬明是精明的商人，他是最早拥抱粉丝经济的电影导演之一，主演要采用时下最当红的流量生花，配角里，还未走散的TFBOYS都上了《爵迹》的演员名单。群像和CP是电影内容二创生命力的密码，他在《小时代》里塑造了一对高颜值BLCP，《云之羽》更是主打一个CP“乱炖”，把所有人的复杂关系摆上台面，任由观众选择。

艺恩数据显示，《云之羽》的用户画像中，18-24岁用户占比最高，达到47.39%，17岁以下的用户占比21.32%，24岁以下的用户占比超过了60%。当年看着《小时代》的观众长大了，他们或许会把看过郭敬明的作品当成黑历史扫进回忆的角落，但永远有人正年轻。

数据来源：艺恩数据

《云之羽》本就是古偶——观众对这一赛道的剧集内容，往往不要求太严谨的剧情走向，男帅女美和CP好嗑的滤镜能够胜过一切。

更何况，电影的观看和二创门槛本就高于剧集，《小时代》的电影尚且需要四张电影票，看完《云之羽》只需要一个爱奇艺会员季卡，电影的二创剪辑还得从预告物料里抠出片段，剧集CP视频当晚播出就能下载放进剪映。

比十年前发达得多的网络，比十年前更早接触到社交媒体的学生们，自然会有足够的热情加入看《云之羽》的观众之中。

郭敬明再次抓住了商业密码，并证明了自己的一如既往。这对他是一件好事吗？或许是，毕竟当他不再夸夸其谈电影的镜头语言和表演艺术，沉入到被虐恋和精致服化打动的观众中去的时候，终于能被夸赞商业上的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