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写傅星,自己先笑了一笑。说来他并不矮小,看他总像是矮人一头。人家写了大作眉飞色舞,他悄然无声。人家当主编敲锣打鼓八面威风,他当过许久《萌芽》杂志的头,像是从没当过。在老同事里,我跟他算是见面多的,他总是笑嘻嘻的,一张长不大的圆脸,就算生气,也显得没有气势。他生性儒雅,总劝我别在网上跟人家吵。
说起《萌芽》杂志,资格非常老,那里的人个个能征惯战。历任主编里,我认识曹阳和俞天白,也见过哈华先生。《萌芽》的编辑在编辑部就很厉害,出去混的更加一个是一个,能做大事。我去作协,极少进他们办公室,他们的编辑最多,外人始终搞不清那些进进出出的年轻人是谁。好在有个一年一度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在那里可以看到傅星和他的同事赵长天、李其纲、周佩红、胡蔚莳等,许多年不变。
我认识傅星时,他尚未去北京的文讲所学习,我笑他这种野路子学校也要去,谁知该校后来成了鲁迅文学院,还用上北大的文凭。傅星为人和善,不觉得我是嫉妒,反而解释几句。有次去北京开会,我去看过他。记得是平房,简朴而愉快,学生老的老小的小,跟普通大学不太一样。傅星提到同学总是两眼放光,看来去上学是去对了。
和金宇澄一样,傅星本是一个写小说的,很早就得过奖,后来变成资深编辑。他们都是做苦力的。他对年轻作者有热情,看稿子不辞辛劳。提到好青年,他也是两眼放光。社会上知道傅星,还是因他的写作。他是一个好编剧,有作品多多,但非常低调,我不查资料记不起那些名目。也有我知道的,例如《大上海屋檐下》,谢晋导演的作品。我们许多人曾住进爱建公寓谈剧本,谈得尽兴,但无法开拍。后来找来傅星,他是个能成事的人,将本子圆了起来。我跟他和李云良写过一个电视剧《球迷》,据说拍了,我比他还低调,自己没看过。在大家忘记傅星还是一个小说家的时候,他接连抛出两部长篇小说:《怪鸟》《培训班》。上海的老男人们十分了得,一个个新锐似的。大家没看出来吧,他们的心里住着一只“怪鸟”。写作之余,傅星在退休生涯里爱上了画画。他画油画风景,贴在网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师作品。
我跟傅星一直关系不错,有段时间他老给我打电话,谈谈身体还是不怎么好,抑郁得很。他喝着酒会觉得不行了,必须躺倒。我觉得他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多晒晒太阳就不抑郁了,虽然头发渐少,家有贤妻值得他相信未来。这种能一连写两个长篇的人,怎么会不行呢?我期待他写第三个。
我跟傅星是棋友,以前互有输赢。他下棋有点优柔寡断,对方凶狠他就避让了。跟他下棋,我常常没看清就杀过去再说。好久不跟他下棋了,不知他是否还能一战。(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