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赢

核心提示：

1.在演唱会产业链中，门票的销售环节存在严重问题，导致消费者一票难求。因演唱会的多项收入均有滞后性，为了在更短时间内盈利，在某些情况下，主办方会将票源大量分发到二级市场，此外，主办方的非公售门票也多流向黄牛和二级票务平台。而在公开销售的门票中，还有专业的抢票公司以及个人黄牛与消费者竞争，黄牛从业者KK向凤凰网娱乐透露“演唱会一般会使用专业的抢票软件进行抢票，也会雇一些学生帮忙抢票，这部分抢到的票就占了很大比例了”。

2.对于二级票务市场的混乱，有人认为强实名制可以解决问题。黄牛从业者KK告诉凤凰网娱乐，强实名制的意义不会有想象中的大，尤其对摩天轮这样的平台来说，基本没有任何意义。另一位黄牛从业者Davis更直接表示，供求关系决定市场价格，实名制下也还能衍生代抢代拍业务。他还补充称，“永远不可能完全强实名制，毕竟有各种嘉宾票、贵宾票、主办方票这些票一定是后录入名字的，如果绝大多数票要强实名制，剩下这些自由票就会以很高价售出，用万做单位。”

3. 在涌入大量票源的二级票务平台市场中，“摩天轮”是领头羊般的地位，也屡遭消费者投诉。其中被诟病颇多的一点，就是消费者购票后卖家迟迟不配票，过程中若消费者等不了想退票，需承担相应的手续费。而最终若没能配到票，消费者的机票酒店损失，也索赔无门。在摩天轮APP上，黄牛通常做法就是先卖票再买票，甚至是演出开始前才开始低价收票，如果最后没给消费者门票，也没什么太多损失，黄牛从业者KK告诉凤凰网娱乐。

4.以此看来，摩天轮票务商业的底层逻辑是稳赚不赔的，它损害的只有消费者的利益，且助长了演出市场‘黄牛倒票’的不正之风。摩天轮作为中介平台卖票，买家和卖家均需要支付服务费，只是比例不同；不设定具体的出票时间，便可使自身以及卖家的收益达到最大化；依托门票售卖的特殊性，设定高退票门槛，借机赚取部分退票手续费；以格式条款为基础，制定多个须知条例，即便不合人情，但合法。即便买家利益受损，也难以投诉，获得赔付；赔付条件复杂，且赔付额度低，最高仅是订单款项的2倍。

5.针对消费者使用摩天轮平台退票难的问题，律师向凤凰网娱乐分析称，平台未能出票，也未提供任何服务，却索要高额服务费/手续费，显然是有失公允的，也有违民事行为最基本的平等原则和公平原则。” 因为配票时间过长，客户因此产生的机酒损失，在法律层面而言，平台无需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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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三年，演出市场终于再次沸腾起来，每到周末，城市里的体育场总是人潮汹涌，“每到周五，我就变成空中飞人，先去北京看张惠妹，再去泉州看五月天，还有广州的林俊杰……”深圳科技园打工人游屿给自己安排了一场为期两个月的暑期演唱会之旅，这趟音乐旅程令她最忧愁的不是出行安排，而是门票问题，“每次我都是先大麦抢票，抢不到的结果就是到处刷黄牛，看摩天轮”。

8月26日16点30分，距离蔡依林深圳演唱会开场只剩3个小时，游屿终于收到了摩天轮卖家闪送的验证码信息。她和朋友一起买了两张票，但位置却没有相连，唯一庆幸的是位置视野都挺不错，由于不想和平台扯皮，加上进场时间临近，游屿就和朋友分开进场落座。“你去摩天轮多买几次，就习惯了”，选择摩天轮APP进行购票，仿佛就是一场赌博，买家需要一颗强心脏，“在这种黄牛平台里，你没有话语权，也没有选择权，什么时候发货，什么位置都是未知数，很多时候都是演唱会要开场了，才知道结局是不是HE。”

——那为什么还要使用摩天轮去买票？

——因为没得选。

和游屿一样的买家还有很多，他们对摩天轮的态度是同样的矛盾，一方面认为这个平台不靠谱陷阱多，不想使用；另一方面又因为找不到更好获取门票的途径，不得不寄希望于它，无奈买单。

游屿很困惑，在愈发火爆的演出市场里，门票都去了哪儿？

01 “消失”的门票

无论是一票难求，还是天价入场券，在演出市场里，这些早就不是新鲜事。

从2016年王菲演唱会到2023年TFboys十年之约，7年过去了，消费者依旧在抱怨一票难求，媒体依旧在追踪报道天价门票……这些现象存在的本质，都是因为在整个演唱会产业链中，门票的销售环节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这些问题随着年限的增长，发酵得愈发猛烈。

目前演唱会的票务市场主要分为两级——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一级市场主要是指大麦网、纷玩岛、猫眼这种官方授权的票务平台；二级市场的构成则是类似摩天轮这样的线上票务APP、分销的地方性票务市场和黄牛散户。但无论票务市场会分几级，本质上这些市场都无法真正掌控放票的时间和方式，话语权仍然归主办方所有，只有主办方会相对清楚有多少票在外“漂泊”。

一场演唱会的收入由票房、赞助、IP周边商品等构成，除了赞助多数在演出前到账外，演唱会的多项收入都存在滞后性。林子在疫情前主要从事演出服务工作，在他看来，主办方如果有更多的空间和更短的时间去盈利，他们愿意为此“冒险”。

“主办方很卑微的，也有运营压力，不是每场演唱会都能赚钱，我认为这是一个市场共识”，林子向凤凰网娱乐透露道，“主办方会将票源大量分发到二级市场，据我了解是两种情况居多，一是这个歌手前一场巡演的票房不理想，为了快速回本，第二场就会把手中的票源批量分发出去，层层转卖；二是这个歌手票房号召力不错，粉丝购买力强，意思就是学生群体少，都是30+以上的，那么这场演唱会也会有大量的票在二级市场流通。”

从事多年黄牛业务的Davis也表示，无论是主办方举办演唱会，还是票务公司售卖演唱会门票，都是一门生意，既然是生意，就要用商业的眼光去看待一切。

“比如大家都觉得做林俊杰的演唱会没风险，一定能卖光票。但是很多东西都是以套餐或package形式存在的。打个比方，主办方会和你商量，你跟我签一场林俊杰的演唱会，那你还要做两场林俊杰小师妹的演唱会。这个小师妹的演唱会可能只能卖出去20%，剩下80%的票滞销”，Davis告诉凤凰网娱乐，这些所有的条款和具体合作方式都是可以通过和主办方协调解决的，“合作好就是双赢，合作不好是双输”。

除了分给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的票，主办方还会给赞助商返票。大东所在的企业今年赞助了多位天王天后的演唱会，也让大东成为朋友圈中的香饽饽，每逢演唱会前夕，都会有好友找他拿票，大东告诉凤凰网娱乐，“我手上确实有一些票，我们称之为‘返票’，要说是公关票或人情票也可以。一般拿到的票价总额是赞助金额的10—15%，主办方通常会给前两档的票面价格，数量上没有外界想象的多。”

“返票到我们手中后，就有自主支配权了。绝佳的位置会在领导们的手中流通，到我手里的位置就比较一般了，我通常送给客户或合作品牌方，维护一下关系”，大东向凤凰网娱乐补充说道，“但我也听说过有同事或其他赞助商伙伴将票卖掉或者散给黄牛的，赚个上千块不是问题，但大家一般也不主动问，对方也不会主动说”。

黄牛从业者Davis也告诉凤凰网娱乐，他们会收到赞助商手上的票，这些票多是前排票，即便是实名制也没关系，只需要保证在演唱会前录入姓名即可，“现在全是网红，她们很愿意高价买这种前排票炫耀和博流量，前排10％的门票，可以带来80％的利润。”

此外，主办方手中的门票在真正流入市场前，还需要供给多个群体，比如粉丝后援会、媒体、行政部门、公共关系部门等等，这部分就是——非公开出售门票。“在我和主办方接触的过程中，我看到每场演唱会非公开出售门票的数量都不太一样，没有具体的限额，有的城市需要维护的关系比较多，预留的公关票也会占比更大一些”，大东向凤凰网娱乐透露。

但无论是给赞助商的返票还是各种媒体票、公关票，比例都是相对有限的。凤凰网娱乐查阅2023年9月13日，文旅部和公安部联合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大型营业性演出活动规范管理促进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发现，该《通知》要求“面向市场公开售票数量不得低于核准观众人数的85%，对于其他剩余15%的门票，应当在演出前24小时进行个人信息绑定”。相比4月发布的《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加强演出市场管理规范演出市场秩序的通知》提到的营业性演出门票数量占比从70%提升了15%，按照这个说法，在一级市场流通的门票占比必须要达到85%。演出机构代理人王先生告诉凤凰网娱乐，“相比以前的数量混乱，现在有了明确的参考。但剩下很难完全控制流向，很大程度会绕过一级平台，直接流向二级平台销售。”

对门票公开销售比例的提高，黄牛Davis告诉凤凰网娱乐，这意味着内部票比例会有所减少，但“內部票少一半，录入价就要再高一倍。比如周杰伦演唱会的内部票，1排小号，一张票（价格）就相当于以前的几十张。”

某黄牛展示手中的周杰伦演唱会邀请函

在这公开的85%的门票中，与普通观众一起竞争的，还有专业的抢票公司以及个人黄牛，黄牛从业者KK向凤凰网娱乐透露“演唱会一般会使用专业的抢票软件进行抢票，也会雇一些学生帮忙抢票，这部分抢到的票就占了很大比例了”。北京科技园打工人小黄说自己从未抢到过票，“抢票的时间很多是工作日，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不如加点钱提前找黄牛预定”。

公开发售的门票抢不到，主办方留下的票拿不到，对于观众来说，一手的演唱会门票就像是展览馆里的展品，只能远观而无法触碰，只能等到这些“展品”送去二手拍卖市场，他们才有可能加价买到。

市场环境的驱动，让观众开始不得不去习惯找黄牛，去二级票务市场买票，自然也造就了这些市场的火热。从主办方到各大票务平台，再到代理公司、个人黄牛等纷纷投入大量资源，争夺市场份额。

02 “乱转”的摩天轮

在涌入大量票源的二级票务平台市场中，“摩天轮”是领头羊般的地位。摩天轮票务成立于2015年，初期以在线票务服务为主，逐渐在行业中崭露头角，在成立的三年内拿到了七轮融资，总融资额过亿。与其从事同类业务的“西十区”“票牛”等平台同样获得投资机构融资，从这足以窥见资本对这部分需求市场的认可度。

在二级票务平台上，门票的价格更灵活，这种灵活的价格变动，甚至是连带主办方、官方代理都默认的市场行为。因此，消费者会将类似“摩天轮”这样的互联网票务平台称之为“黄牛平台”，在这里，“摩天轮”光明正大的扮演着“黄牛”角色，但又不用承担身为“黄牛”会带来的囤票风险和资金危机。

周先生在摩天轮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购票经历。8月，李宗盛“有歌之年”演唱会北京站开票时，仅用了十几秒，2580元的门票就显示售罄，其余数万张门票也在2分钟内抢完。基于这个情况，周先生认为李宗盛演唱会很火爆，看到摩天轮溢价翻倍也决定买入，他以高于票面2倍的价格买了2张门票，但当他买入后却发现，摩天轮平台显示的是预售，等了一周多也没有显示配票成功。

客服电话一直打不通，留言换来的信息是“请耐心等待”，周先生想要取消订单，平台却以自身规定为由，称退款必须接受扣除50%手续费。周先生不认同摩天轮平台的解决方式，既没有成功提供任何服务，但却要消费者提前预支现金及付出漫长的时间成本，“这就是空手套白狼”。

与周先生有类似经历的消费者不在少数，黄牛从业者KK告诉凤凰网娱乐，日常他们在使用摩天轮票务时，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去配票，“作为黄牛，我也不想亏损，万一我去配了票，卖家跑路了，那我也亏了。我基本都不会提前配票的，要看看行情才留位子，如果最后没给票，我们也没什么太多损失，我记得就是平台会给一些优惠券，让消费者下次用而已，只有假票才会赔得多。”

黄牛从业者KK向凤凰网娱乐透露，对于票务黄牛来说，买票就是在做理财，会根据每个平台不同的交易规则来进行售卖，以此来争取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在摩天轮APP上，黄牛通常做法就是先卖票再买票，甚至是演出开始前才开始低价收票。

“‘摩天轮’这个名字有一层英文含义在里面，意味着‘more tickets’。就是我们平台上的节目更多更全、用户的选择更多”，创始人崔杰夫曾如此解释摩天轮名字的由来。如今看来，摩天轮确实可以提供more tickets，但需要加个时间节点——演出前的最后入场券，更准确的说法是——more tickets in the final hours。

在黑猫投诉中搜索“摩天轮”字眼，共有7000+条投诉内容，光是8月25日一天的投诉就有十余条，内容包括退款难、配票时间长、票价不统一、联系不上客服等，覆盖票务市场的各个环节。

小林去年用过一次摩天轮后就再也不想用了，她在疫情期间购买的音乐节门票，到了现场显示需要出示24小时核酸，但此前购票时并没有这个要求。现场工作人员表示直接找摩天轮可以退票，她找到摩天轮客服，对方表示这是主办方的原因，退票需要联系主办方进行，双方一直在打太极，“一个说自己是第三方没资格，一个说自己不是售票方无法退，一直在兜圈子”，相比于一级票务平台，摩天轮票务的售后保障服务总是无法落实到位。

针对售后问题，凤凰网娱乐尝试与摩天轮平台客服沟通，在沟通过程中，客服多以一些退票时效规则来应答，并表示“商家接单了就一定会有票”。但对于门票快递寄出时间，客服没有给出保证时间，只说由于摩天轮需要验明门票真伪，寄出时间“一般是开演前3-5天”。若是在异地观看演出，客服表示可在发出前联系更改地址，但即便演出前3天都没收到快递信息，也无法进行退票，只有等到演出开始后，去申请进入无票赔付的环节。

售后保障无法落实，平台还可以推卸责任称是卖家问题，而票源问题则完全是摩天轮的自身监督没做到位导致的。

目前，摩天轮票品交付主要是两种方式，一种是平台统一收集验票后邮寄给指定买家；另一种则是卖家单独向买家交付。后者的票源难以追溯，具体的交付流程也难以监督。在摩天轮上，要想成为供应商，需要提供资质注册，凤凰网娱乐查询了10个演唱会门票供应商，都有完整的资质显示。

但很多网友表示，最终提供门票的供应商与资质显示的供应商不一定会是同一家，小方5月曾在摩天轮购买了五月天演唱会门票，资质上显示的是在广东的代理公司，但最终联系她的则是个人黄牛，“我很难判定他们之间是不是从属关系，我觉得对于消费者来说，有资质我也很难去核实是不是同一个公司或者同一个人”。

二级票务平台票源来源复杂，很多黄牛就是利用这个信息差赚取差价。

对于二级票务市场的混乱，曾有部分声音表示强实名制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即观众需要持门票、购票人身份证原件以及通过人脸识别才可以入场。 “作为歌迷，我当然双手赞成实名制，但如果我是主办方，那一定不赞同，这会影响我们的业绩，一定会有部分的残余票，那最终这些额外增加的执行成本也会转嫁到票价上去，让消费者去承担”，在曾从事演出服务工作的林子看来，按照这个模式执行下去，“双重实名制”会造成市场的恶性循环，“那些拿不到大型演出IP的主办方，估计宁愿不做这个项目，也不要用实名制束缚自己”。

黄牛从业者KK告诉凤凰网娱乐，强实名制的意义不会有想象中的大，尤其对摩天轮这样的平台来说，基本没有任何意义，“很多时候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不太可能完全解决，解决黄牛的只有利润和供给。”另一位黄牛从业者Davis更直接表示称“羊毛出在羊身上”，强实名制最终主要损失的还是消费者的权益，“比如说今晚你要去听演唱会，突然发高烧了，头疼得要命。在强实明制的机制下，你这张票只能扔掉了，一分钱都退不回来，他可能允许提前两周给你退票一次，或者提前半价退票之类的。快开场的当天是不会让你退一分钱的。那再举例，假如是一对夫妻，女方生病了，男方是应该留在家里照顾她，还是独自一个人去看演唱会，少损失一张票的钱？”

供求关系决定市场价格，只要还有人需要票，那就一定有市场，实名制下也还可以衍生代抢代拍业务，Davis继续向凤凰网娱乐补充表示，“永远不可能完全强实名制，毕竟有各种嘉宾票、贵宾票、主办方票这些票一定是后录入名字的，如果绝大多数票要强实名制，剩下这些自由票就会以很高价售出，用万做单位。”

03 摩天轮该停止转动吗

“我们在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帮助买卖双方简化交易流程，帮助买家甄别卖家，也帮助卖家更好地触达消费者。”摩天轮演出票务网技术负责人刘尹伟接受专访时曾这样表示。

实际真的如此吗？

门票渠道不透明、平台服务不规范、市场价格不统一、监管机制不完善……这些被反复诟病的问题，摩天轮一直没有妥善的解决，更像是“摆烂”的姿态，明着告诉消费者，在这里买了票就要付服务费，买了票就不能退，买了票就等着，别指望客服。

在传统的一级票务平台中，票源十分透明，只有一个来源——主办方，运营模式是简单直接的B→C；但在摩天轮这样的二级票务平台，属于B/C市场的重叠地带，门票流通性极强，在这里会有来自主办方的灰色地带门票，也有大黄牛从主办方、赞助方以及同行那里收购的批发票，还有黄牛从一级票务市场抢来的票以及散户黄牛收购的个人转让票。在黄牛从业者KK看来，1个摩天轮=0.5个大麦+0.5个闲鱼，“它可以从主办方那里拿票，也可以让别人在这里卖票。但既然是半个闲鱼，就会出现管理问题以及卖家素质参差不齐的情况”。

多样化的渠道，给消费者带来的是多样化的选择，但在没有健全的管理机制下，这些渠道中的交叉重叠，会让交易过程变得复杂和冗长，黄牛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尽情“玩票”，而摩天轮的“坐视不理”甚至可以说是“助纣为虐”，更是侵害了消费者的利益。

从事票务代理的Davis，他的业务多涉及港澳地区和国外，在他看来摩天轮的运营模式是模仿国外票务平台——viagogo，他详细说明了viagogo上的流程，“viagogo的机制就是客户拍下以后，要24小时之内确认是否接单，不接的话应该也是要有一定赔偿的，接的话就要用指定的快递，在指定的时间内寄出。客户收到看完演唱会以后，我这边大约一周时间才能收到钱”。

这与摩天轮的模式有所差异，目前在摩天轮APP中购买门票，会存在一个长期的待配票状态，且这个状态时长没有具体限制，在配票状态中，消费者不允许退票，若退票会收取手续费。没有交易时间节点的明确规定，让消费者在这个平台处于被动地位，只能任凭平台和卖家去支配，等到对方拿到了想要的利润价格，消费者才能拿到门票。消费者如果就此投诉，摩天轮平台方往往以因为演出门票具有较强的时效性与可预见性，不符合七日无理由退货规则来进行解释。消费者在等待配票的过程中还会面临损失提前订好的机票和酒店的风险。曾有网友讲述自己的惨痛购票经历，他称自己提前三个月买票，中途不能退款，结果演唱会前一周还未出票，咨询客服7次对方均称有票，直到演出的前两天，卖家才打电话称没票，强制退款，没有退一赔一，也无赔付，机票酒店损失自理。

针对配货时间不固定以及退票费用问题，凤凰网娱乐咨询了北京国樽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王晗晨律师，她表示“针对购买后仍长期处于‘待配售’状态的演出票，对消费者而言，实际上已经背离了一般演出票‘时效性’和‘可预见性’，且长期待配售的状态，事实上也将购票交易置于长期不确定的境地。此种情况下，如不加区分地继续限制消费者的退票权利，不仅难谓之合理和公允，而且反而可能助长演出市场‘黄牛倒票’的不正之风。如平台能对配票时间进行限制，并辅之以合理公允的退票规则，对交易各方而言，无疑是一举多得，互利共赢。

因为配票时间过长，客户因此产生的机酒损失，在法律层面而言，平台无需承担责任，王律师向凤凰网娱乐分析称“司法实践中，对于民事纠纷当中损失赔偿范围的主流裁判观点是遵循‘填平原则’和‘可预见原则’。对于平台而言，门票价值损失是可预见的，而消费者是在本地看演出还是外地看演出并不是平台在售票时就可预见的。故而，对于消费者的机酒损失，在目前的司法实践中，得到支持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另外从摩天轮的无票赔付规则看，全额退票的赔付条件十分严苛，商家提前通知买家无法提供票品，买家可以获得订单退款，以及额外的赔付。但对于具体商家需要提前多久通知买家无票并未做出规定。针对这个情况，王律师表示“目前国内尚无法律法规对演出票销售的截止时间作出明文规定或限制”，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只能是“建议提前与平台和商家沟通出票时间，尽量与出票时间相对合理的商家进行交易，避免与出票时间无法确定或者出票时间过晚的商家进行交易。”

对摩天轮平台来说，它只想发挥所谓“中介平台”属性——你交了服务费，我就让你入场，如果想退票出场，那也得把服务费扣下。这笔服务费完全归属平台方，卖家（代理票务和个人黄牛）都是无法参与分成的，“退票的服务费那些都是平台拿的，我们拿到的都是门票费用而已”，黄牛从业者KK告诉凤凰网娱乐。

作为一个商业性交易平台，摩天轮收取服务费可以理解，在黄牛票务Davis看来，“平台不是慈善机构，所以它一定要赚钱的，像viagogo这种全球性的黄牛网站，他的手续费高达30%。”但对于平台未出票，却要收取退票服务费的行为，显然有失公允，王律师告诉凤凰网娱乐 “如果平台未能出票，也未提供任何服务，却索要高额服务费/手续费，显然是有失公允的，也有违民事行为最基本的平等原则和公平原则。”

黄牛票务Davis向凤凰网娱乐介绍，使用摩天轮平台的以大黄牛和部分散户黄牛为主。市场上，目前黄牛的出货方式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批发卖给同行；第二种：卖给直客，这种通常是老客户；第三种：在摩天轮或闲鱼上交易，做陌生的客户群体，客户质量相对没有保证。

对于很多黄牛来说，会更倾向于前两种出货方式，第三种模式则是摩天轮优先于闲鱼，“因为摩天轮不用跟客户交流，你拍下我发货就行了，比较简单，闲鱼的话客户就通常比较麻烦，要求多，除非票很难卖，否则不会用闲鱼，所以闲鱼上骗子也会相对多。”

对于掌握多个收票大黄牛联系方式以及终端客户表的黄牛票务Davis来说，他不太会用摩天轮这样的二级票务平台去出票，“卖给大黄牛就是批发价，每张都会比市场价便宜200到300块钱，但好处是我可以一次性打包给他们，这样我用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次面交就可以把钱赚到手里了，不用整个月去做这个事情，不停的去回复终端客户的信息”。

Davis向凤凰网娱乐坦言，黄牛在摩天轮上卖票利润空间不大，散户黄牛要面对大黄牛，没有价格优势，大黄牛则是赢在价格，但团队支撑需要高额成本，“我有认识在摩天轮上卖上万张票的，但每张票他们赚得并不多，平均下来200-300元，因为整体团队的开销非常大，大黄牛团队中都会有程序员、会计、出纳等等。”

散户黄牛从主办方那里拿票要加50%的费用，大黄牛收购散户黄牛的票要加钱，大黄牛运营团队需要费用，层层加码，直接导致摩天轮上的热门演出票价格高昂，且浮动变化大，没有上限额度，黄牛票务Davis告诉凤凰网娱乐。对此，王律师表示“如果价格浮动是因市场的供需关系导致，且基于买卖双方的自愿交易，也不能绝对地说完全不合理。但就目前的二级票务市场而言，确实存在不法分子以不正当手段获取和转售门票，从而使票价飙升。这种情况下的价格浮动就是不合理的。”

另外就被诟病最多的“霸王条款”的投诉，王律师表示“霸王条款在法律上属于‘格式条款’的一种。格式条款是指由服务提供方事先制定的、适用于一类或多类合同的标准化合同条款。这些条款通常被设计为根据服务提供方的需求和利益，并以简洁明了的方式规定双方在特定交易中的权利和义务。如果某种‘格式条款’免除或限制服务提供方的责任，限制消费者的权利或增加消费者的负担，就是‘霸王条款’。基于此，票务平台为了应对潜在的经济风险和成本，以显明方式实现告知消费者退票条件和手续费，从法律上，很难直接被认定为‘霸王条款’。”

但根据9月13日《关于进一步加强大型营业性演出活动规范管理促进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通知》，王律师补充解释称“《通知》虽未明确给出梯次退票的具体参考方案，但‘演出前24小时进行个人信息绑定’的最晚期限，一定程度上可以划定退票截止期限的‘合理范围’以及平台出票最晚期限的‘合理周期’。此后，如演出售票平台无法保障消费者在演出前24小时对门票进行实名绑定，则不仅难言‘合理’，更有违政策要求，恐将陷入‘霸王条款’窠臼。”

以此看来，摩天轮票务商业的底层逻辑是稳赚不赔的。在这个平台里，买家和卖家利益不对等，平台更多保护卖家利益，以通过时间计算、法律条款等“算计”买家——

当中介平台卖票，买家和卖家均需要支付服务费，只是比例不同；

不设定具体的出票时间，便可使自身以及卖家的收益达到最大化；

依托门票售卖的特殊性，设定高退票门槛，借机赚取部分退票手续费；

以格式条款为基础，制定多个须知条例，即便不合人情，但合法。即便买家利益受损，也难以投诉，获得赔付；

赔付条件复杂，且赔付额度低，最高仅是订单款项的2倍。

日前，官方针对“黄牛”炒票等问题已经有所行动。9月12日，文化和旅游部会同公安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大型营业性演出活动规范管理促进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通知》，进一步规范大型营业性演出管理。

9月22日，文化和旅游部召开新闻发布会解读这一措施时表示，对大型演出活动中存在面向公众销售门票数量低于核准数量的85%或者为倒卖门票、买卖演出工作票证提供便利等情形的演出举办单位及票务代理机构，依法认定为文化和旅游市场失信主体，加强失信惩戒。文旅部表示，将加大对倒卖演出票证的打击整治力度。全面收集网上网下倒卖炒作票证信息，及时发现加价、变相加价销售票证的线索，严打网上网下倒票和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

为黄牛高价炒票提供优渥土壤的平台——摩天轮票务，正是此次官方应该加以惩戒的对象。

作为市场经济的产物，必须承认摩天轮存在着积极的经济功能，可以促进演出市场门票的流通，尤其是摩天轮还有对互联网技术的创新应用，这让它突出重围。

但作为市场的中介平台，摩天轮应该是保障三方共赢，让渠道方和用户方的需求同时得到解决，而非为了应对潜在的经济风险和成本，将消费者的利益置之不顾，利用消费者的信息差和心理需求，让黄牛有了更大的生存空间，让演出市场的整体秩序变得混乱。

整治“摩天轮”注定是一场长跑，在演出行业蓬勃发展的今天，它存在的问题也亟待解决。平台方应当认清问题自省，保障消费者的利益，还需要对黄牛等供应商进行整顿。如果没有及时整顿，不仅或将面临官方的惩戒，随着市场的发展，摩天轮也自然会走向淘汰。

天眼查显示，国内现有存续企业中，经营范围涉及文化艺术业“票务代理”的企业达到7.6万家，其中成立1年内的企业有1.8万家，成立1-5年的企业超3.8万家。近五年相关企业注册占比高达73.6%，这直接反映出票务行业的高速发展和巨大潜力。在这些新生力量中，没准会有一个正常运行的摩天轮出现，取代现在这个披着摩天轮外衣的“过山车”，引领行业健康发展，带着消费者逃离惊险刺激的买票过程，去享受极致的服务体验。

（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