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新专辑出来,网络一片叫好,尤其以不听歌不看书的中老年朋友居多,他们不听全专辑不买CD,只是津津乐道转发其中一首《罗刹海市》,笑眯眯地认为这是打向歌星那某和汪某的耳光,是骂人不带脏字。
对于这些叔叔嬢嬢们的附会演绎,没办法解释,他们不听。他们就爱在自己的世界里亢奋瞎嗨,在中文互联网的信息泥坑里洗澡打滚,跟互联网上的某些古风爱好者一样,又爱传统文化,又不学无术。
专辑《山歌寥哉》的介绍文案开篇写道:“它是继《弹词话本》后,结合了聊斋文本与民间曲牌印象的主题概念专辑,此系列尝试构建流行音乐与民间传统文化共生共存的音乐生态。”
聊斋是一部伟大的文言短篇小说集,光怪陆离奇幻神秘,用一系列怪力乱神来描绘红尘世相,用虚幻离奇讲述真实人间,特别有人间热闹劲儿。刀郎借用聊斋志异的文本进行二次创作,用各种合成器synth pop、各类电子乐、funk、blues、Dub雷鬼、迷幻音乐等音乐手段来打造他的新作,可谓在传统河谷里淘金。他在这张专辑中套用了各地的山歌曲调,从河北吹歌到广西山歌调,从栽秧号子到靠山调,潮流音乐模式的表皮紧裹着传统曲调的芯,但腔调依然“如旧”。说得好听是刀郎保持了一贯的风格,说得不好听,是他依然千禧年陈旧风格,再怎么创作更新依然是刀郎。
当然,网络上的兴奋点并不是他的音乐元素,叔叔嬢嬢们也听不懂,他们只是拍案赞美用各种谐音和拆字玩的歌词,咬牙切齿认为这就是底层向主流发出的怒吼,是艺术向权贵打出的耳光,他们觉得,这字字句句就是驳斥那英和汪峰,理由是几年前在某个综艺节目里那英和汪峰否定了刀郎。
就这?你们是不是把刀郎看得太小了?
还是军长怒砸石家庄洗浴中心的爽剧看太多?
多年前记者就曾经采访刀郎,那英和汪峰踩你啦,你怎么看?刀郎反问,你是亲耳听到那英说的吗?记者说不是,刀郎说,那你就别瞎编。
从音乐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张专辑有点意思,歌词和编曲都是典型的刀郎风格,努力融入了很多新东西,跳出了情情爱爱的个人情感表达而关注到更广更高的层次,开篇曲的标题已经定调了这一切:《九州》。
无论是《罗刹海市》中“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十里花场有浑名,她两耳傍肩三孔鼻,未曾开言先转腚”的指桑骂槐调侃讽刺,还是《颠倒歌》“把一只鳖扔进黄色的便盆,它会自觉高贵”的大白话,都让人感觉痛快,最终曲《未来的底片》中唱到“这世界我们来取轮转像一个圈套,就在这反复不倦的身体里面,一片片寓言一把把刀镰,不停地劈开人群预定的交换”为这张专辑画下完整句号。看遍人间扭曲,看到苦难,看到折磨,说出来,唱出来,希望世界能够充满人性的美好。贴地气但不低俗,对世间有爱。
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已,而不是叔叔嬢嬢们所幻想的,惊世骇俗震古烁今,打了权威狠狠的耳光,向不平发出怒吼,让你抱着手机看短视频笑嘻嘻,顺手点下一个免费的赞,然后转发到朋友圈和所有群。
我们不能把未来的幸福建立在别人莫须有的起义,在虚拟标靶的爆炸硝烟中憧憬自己取得了胜利,这样不好,伤身体。
刀郎是有慈悲的人,从 2020 瘟疫肆虐时候他发行的《如是我闻》就能听出来,他用通俗的编曲高亢的唱腔哼唱出身边红尘,带着悲悯,带着豁然。他吟唱男女情感,感慨世事无常,现在回到了光怪陆离的传统奇幻小品,用鬼事说人间,表达他的嬉笑嘲讽,民间、民族、民俗,像传统孝亲敬老警示歌一般,大俗大雅。
从这点来说,比当下唱赞歌的说唱二流子或者摇滚新常态,要强一万倍。